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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三十周年:香港记者讲述亲历"八九"

发布者: xiaomifeng | 发布时间: 2019-5-17 08:00| 查看数: 2136| 评论数: 0|帖子模式

今年是“六四”学运30周年,当年约有30多名香港纪者及摄影师在北京天安门采访,亲历这一场学生运动,也成了他们一生不可磨灭的记忆。德国之声新近采访了前《星岛晚报》新闻记者梁慧珉及前路透社摄影记者曾显华,重温历史真相。


Jeff Widener拍摄的坦克人

(德国之声中文网)1989年时,梁慧珉任职于《星岛晚报》,是一名才出道两年的年轻记者。4月份首次外派北京采访亚银会议,适逢那段时间,已经有零星的学生运动。于是,她兼顾采访,随着学生运动的推进及发展,她一直留守于北京贴身采访。1989年4月15 日至6月5日期间,除了中间几天回香港外,见证着运动的发展及演变,那一幅幅的历史片段、包括广场上学生絶食、开枪后一板板的木头车载着血肉模糊的身躯,医院里一叠叠的尸体……成了人生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不想回忆 然而未敢忘记

梁慧珉接受德国声专访时表示,每年一踏入五月天,心里便开始燥动。如支联会的口号:"不想回忆,然而未敢忘记"。30年过去,由于当年采访的片段实在太深刻,以至在她向德国之声忆述这一场她形容波澜壮阔的学生运动时,一幕幕清晰详尽得如昨天才发生。

4月份的北京,乍暖还寒。追悼胡耀邦那天,梁慧珉和一起上京采访的记者在广场上到处寻找谁是学生领袖,得到的答案是去找"吾尔开希"吧。"吾尔开希"? 一听还以为是甚么暗号,再问,得知他在北京师范大学,是维吾尔人,于是第二天便直闯北师大宿舍。一敲门,应门的居然就是刚睡醒的吾尔开希。他们坐在宿舍的床上开始采访,然后吾尔开希更把王丹、周勇军等学生领袖都介绍给她。那时候没有手提电话,他们把饭店的房号给学生们。学生们每天到饭店找他们,报告最新情况;她们又把香港传真过来的报章报导给他们看,彼此信任便建立了。期间, 报馆担心她已经留京太久,调她回港稍作休息,没料回港才两天,北京学生们又开始絶食,于是她又急忙奔赴天安门广场,直至6月5日才离开。


梁慧珉讲述“六四”学运期间自己的亲身经历

5月下旬, 广场形势急转直下,开始出现失控情况。6月2日, 她下榻的北京饭店突然多了许多公安,大家都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威胁。随着戒严令公布,6月3日晚上8时,还没吃晚饭,便听到军队在丰台开枪的消息,所幸她和摄影师都是小个子,扮作游客,成功避开公安阻挠,走到复兴门外大街外,突然一个曳光弹放出来,惊觉眼前是黑压压全是手持盾牌的军队,还有很多装甲车。

在草丛中录音机录下血证

当时市民及学生知道军队准备进入天安门,开始烧车及企图阻止军队进城。烧车换来的便是开枪镇压,如此震撼的场面,她和摄影师躲在草丛中,把市民的说话、枪声、军队坦克进城等,全部用录音机全部录下来,为这段血腥的历史留下铁证。

最震撼的两幕跟着上演。镇压完了之后,凌晨四时多,她走入学生的队伍,在一个与军队相隔150尺的方阵里,市民及学生大叫"法西斯主义滚出去";墙外对面坐着整排军队,当时只有她一个记者。心想,如果她离开了, 这里发生的一切便没有记录,于是选择留下跟学生及市民采访,地下满是鲜血,正当跟一名学生在谈话时,"砰"的一声,距离身后三尺以外有一名男子惨叫倒下,她心想,若不是他挡着,中弹的就是自己。突然之间,整个广场关了灯, 漆黑一片,其中一个学生,拿着麦克风喊着要冲过去救学生,那时候已经有几个人中了流弹,她马上把这名学生抓着,大喊,"这么多人已经牺牲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时自已也泪流满面。学生及市民围着她,拉着她的手, 血泪交织下千叮万嘱,"你要真实报导, 我们靠你了"。在方阵里逗留超过一个半小时,梁一共经历六次流弹横飞,每次流弹都会令学生或市民惨叫,然后是血流披面, 甚至整个腹部中枪,血不停的流着。梁告诉德国之声,开枪声令她这名年青记者的梦醒了,看清了这个政权,决心把悲愤化为力量,要保存这段血腥历史,无负于北京市民及学生的托付。



一叠叠尸体 不能释怀

更震撼的一幕,是在凌晨七时左右,梁慧珉早上到协和医院,看到推着一叠叠的尸体,最少有几百具, 有些用尸布盖着,她揭开尸布看,血水仍然在流;教她震撼的是,大部份死者都很年青,其中一位年青的学生,颈上穿了一个大洞,仍然紧握拳头,双眼睁着,彷佛在诉说他死不甘心,那影像深刻烙印在梁慧珉脑里,三十年仍然不能释怀。

六四后她返回香港,整整一个月,心里都不能平静,整个脑袋里满是枪声。

往后每年六四的烛光晚会,梁慧珉从不缺席,希望为六四讨回公道,"文革也可以平反,为甚么六四不可以?"

六四30周年,教梁慧珉心里牵挂的,是现在身陷囹圄、当年担任北京高校自治联合会首任主席、人民大会堂前下跪的三名学生之一的周勇军。梁说,"他很傻, 他曾经流亡到美国,然而心系中国,冒着危险回国,又多次以不同罪名被捕,他不想留在国外, 盼望六四能平凡,希望自由思想、和平理念能在中国开花,。三十年来他坐牢的时间比获得自由的时间还要多,我思念他, 欣赏他的心不死,火种仍在燃烧。"

梁慧珉认为,记者是担当报导真相、传承历史的角色,对于亲历的六四的真相,她更责无旁贷,特别是当现今不少年青人,高呼要与中国历史及民主切割之际,她虽有些失望,却仍身体力行,在大学新闻系教书的她,上课时刻意讲授六四,每年都督促学生做六四专题,还亲自带学生采访六四,为的是要保留真相、薪火相传。

自动请缨上京采访

天安门广场以东的东长安街上,一名年轻人两手提着网兜,挡在一辆坦克前面,阻挡它们前进。这一幕,让无数人哽咽、教无数人垂泪;这一张照片,也震惊了整个世界。当年共有四名摄影记者拍得这一刻震撼的历史片段,香港摄影师曾显华便是其中之一。

时为路透社摄影师的曾显华,驻泰国曼谷,足迹跑遍整个东南亚,身经百战,亲历暴动、军人政变的新闻。八九年北京爆发学生运动,他一直追看新闻,到五月下旬,运动持续升温,路透社要派一名懂中文的记者前赴采访,曾显华便自动请缨。这一役,使他遇上了采访生涯中最震撼的场面。

5月25日抵北京的曾显华,负责通宵的新闻,因此每晚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放眼望去,就是故宫、紫禁城门及毛泽东画像。

6月3日晚上,镇压已拉开序幕,他跟一名路透社聘请的、在北京念大学的外国工作人员一起,走到人民大会堂后面,看到一些市民正在拆卸装甲车,有人把一些大型机关枪搬下车,曾马上催前拍摄之际,那些市民不知好歹,拿砖块打他,对他拳打脚踢,他只好大叫自己是记者,最后给他们看记者证才停手,"但我已经给打伤了,头破血流。"


六四、天安门—不能忘却的记忆民主女神 天安门晨曦下,抗议者用塑料泡沫和石膏材质在金属支架上树立起一座高约10米的民主女神像,女神所处位置正对天安门城楼上的毛泽东像。在6月4日清晨,士兵动用坦克和武装车辆推倒了这座塑像。

"我不想为你的国家而死"

及后,当他们走到故宫大门外,看见有些市民踏单车来到,大声呼嚷: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同时也听见西单那边已经开枪了。那名外国人见状,嚷着要离开,不断着拉他走,曾显华没理会,外国人抛下一句:I'm not gonna die for your country!(我不想为你的国家而死),离开了。

因为认识很多媒体朋友都驻守在北京饭店,曾显华便走上饭店十一楼无线电视台的房间,在露台上可以看到长安街,那时候军队正在进城,一面进城一面向天开枪,"砰!砰!砰!",子弹有时候还会朝着酒店那边飞过,他本打算下楼去拍摄,然而大门已经被公安阻挡,于是截回楼上继续拍照。整个晚上,枪声不断、火光交替,身旁几名电视台摄影师在房内伤心地不停哭泣。

当等到6月4日天亮了,他把胶卷放在鞋底,运回办公室,阳光下天安门广场过百坦克排阵,"我看见巿民跑出来骂士兵,士兵一排两排的向市民开枪,对面整条马路站着的人随即倒下,没多久便有巿民出来把死伤者抬走,用三轮车推,断断续续的。

拍得年青人阻档坦克的经典照片

送完胶卷后,曾回到饭店得待拍摄时机。直至中午时分,他听到隆隆巨响,是坦克车驶入城,他身旁的电视台记者大叫:"This guy is crazy! This guy is crazy!(这人疯了)"他仔细望一下, 就是他照片中的年青人。曾目睹他如何把坦克截停,再爬上去和士兵说话,然后又从坦克上面下来,年青人还挡了两次坦克转弯,最后四、五个人包围着他,把他拉到对面去了,就这样这名年青人就在他视线范围消失!



这名年青人,传闻他名叫王维林,至今行踪成谜。曾显华告诉德国记者,那一刻聚精会神的拍摄,心里也没有想什么,事实上,想也没用,也没办法救了他。三十年了,曾偶尔也会想起,当天的年青人,现在身在何方?

阻挡军队这张相片,往后成为了历史的经典,看过的人都难以忘怀那个年轻勇敢的背影。当天拍摄后,曾把胶卷交给同事带回办公室,外籍编辑负责拣选相。然而,外籍同事最先发的那张照片是年青人爬上坦克车,而不是站着拦着坦克车那一张。另一边,美联社率先发布了社摄影记者Jeff Widener同样角度拍得王维林站着阻挡着坦克车那一张照片,立时轰动整个中外。结果,路透社隔了半天,才再补发这张六四最具代表性的相片。

与普利策现场新闻摄影奖擦身而过

曾笑言没有感到愦憾,与普利策现场新闻摄影奖擦身而过,当年美联社及路透社两间通讯社整天都在搏奕,拼快拼拍得好照片,但曾与Jeff Widener私下是很要好的朋友,曾笑言"他大半生的作品都输给我,但就是这一张照片却完全嬴了。"

照片成了六四天安门事件最代表性的照片之一,曾说,他也喜欢这照片;除了这一张,他个人比较喜欢的便是学生们在天安门广场竖立民主女神像的那一张。那个清早太阳出来 ,日出时人们竖起雕像,那一刻他感到很有新希望,然而,"最终只是自己的奢望"。六月七日,他与众多人一起乘飞机回香港,当飞机离地那一刻,机舱内全部人拍掌欢呼,再回忆那一幕幕的震撼的片段及悲痛的结局,他感到很惘然。

这一段珍贵的采访,成为曾拍摄生涯中最震撼又最血腥的一次。三十年过去了,尽管心情不再澎湃,然而,每一年的的六四烛光晚会,只要他在香港,他都会到维园那里,静静地悼念。

DW 2019.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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