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数百名示威者在多伦多悼念牺牲的西藏维权人士。 Radio-Canada / James Morrison
得悉网上广传自己的深伪色情图片，张尧感到很震惊。
定居魁北克、从会计师转行成为网红的张尧，并非首次成为中国的攻击目标。2024年1月前往台湾支持其独立后，中国国家警察拜访了张尧在中国赤峰市的姨姨。
张尧还遭到诽谤。她和家人的个人信息被发布到一个网站上，该网站列出对中国不忠的人。而这些信息，只有中国政府才会知道。
同时，网上开始散布谣言，指她与同母异父的继兄有染，又指她被美国政府收买。
张尧的遭遇并非单一事件。加拿大政府认为，这种攻击来自中国政府。
加拿大广播公司新闻部（CBC）采访了其他几位公开反对中国政府的加拿大活动人士，他们都有以下经验：
- 在中国的家人被警察盘问
- 异见者在加拿大被跟踪和监视
- 收到威胁电话
- 以垃圾伪装（Spamouflage）等方法进行在线攻击——即利用僵尸网络在各社交媒体推送垃圾邮件式的内容
张说虽然身处加拿大，不担心人身安全，但这些袭击，精神上的伤害不轻。
亳无疑问，他们可以通过网络、或你在中国的亲戚联系到你。我认为加拿大政府根本束手无策。
中共镇压海外异见者的手法百份比
数据來自国际调查记者联盟（ICIJ）采访的105名受害者
监视或间谍活动：57
在中国的家人受恐吓或审讯：50
网上诽谤活动：26
支持中共民众的人身威胁或攻击：21
可疑电子邮件或黑客攻击企图：18
图表： Radio Canada International来源: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获得数据 创建人 Datawrapper
中国跨国镇压正在增加
CBC与国际调查记者联盟（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ICIJ）联合进行的调查发现，中国政府对加拿大和世界各地异见者的攻击正在增加。
中国问题专家担心，这会损害加拿大的民主和国家安全。
曾被中国拘留1000多天的前外交官、亚洲问题专家康明凯（Michael Kovrig）说：一个外国政府让加拿大公民和永久居民在加拿大感到不安全，感到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利和自由，无法大声疾呼。
他们破坏这些族群社区，其实就是破坏了加拿大社会和政治，最终破坏的是国家安全。
引自 亚洲问题专家康明凯（Michael Kovrig）
2024年6月，国会通过C-70法案以打击加拿大境内的跨国镇压和外国干预行为。法案将设立外国代理人注册处、委任专责专员并赋予政府部门和机构更大权力。然而，法案通过近一年却没有多大进展。
报道显示，中国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异见人士往往因与中国政府对所谓五毒（即香港民主、维吾尔人遭遇、西藏自由、法轮功和台湾独立）的立场相悖，而成为攻击目标。
2019年6月16日，百万人在香港示威游行，要求政府撤回《逃犯条例修订草案》。 Reuters / Tyrone Siu
曾主管加拿大安全情报局（CSIS）中国部门四年的前情报官员斯坦顿（Dan Stanton）说：中国认为其统治地位的主要威胁来自海外。因此他们才需要走出国门，消除这些威胁。
国际调查记者联盟（ICIJ）早前名为中国目标 （新窗口）的调查，在30个国家由43家媒体共采访了百多名受害者，记录了中共及其代理人如何利用国际刑警和联合国等国际组织来对付其批评者。调查也反映了部分国家企图阻止时的掣肘。
中国驻加拿大大使馆尚未回复CBC的提问。
害怕遭报复，怀疑政府帮不上忙
ICIJ发现，大多数受访者都没有向所在国当局报告事件，他们要么害怕报复，要么怀疑当地政府是否帮得上忙。
部分加拿大受害人拒绝接受CBC受访，就是害怕自己或家人受到牵连。
外国干预加拿大选举公开调查委员专员霍格（Marie-Josée Hogue）得出结论，指加拿大跨国镇压是"真正的祸害"，而中国是当中"最活跃的外国干涉者"。 La Presse canadienne / Justin Tang
外国干预加拿大选举公开调查委员会自去年起进行听证会。专员霍格（Marie-Josée Hogue）法官听取证词。不同证人均描述了中国在加拿大领土上针对加拿大居民的事件。
专员的结论是，加拿大跨国镇压是真正的祸害，而中国是当中最活跃的外国干涉者。
维吾尔族代表被跟踪
2021年，当加拿大众议院通过动议，承认中国在新疆对维吾尔族人实施种族灭绝 （新窗口）后不久，加拿大维吾尔族代表土赫提（Mehmet Tohti）就发现自己被跟踪。
2021年，加拿大众议院通过动议，承认中国在新疆对维吾尔族人实施种族灭绝。 La Presse canadienne
土赫提当晚在蒙特利尔离开一场晚宴时，同场一位在政府全球事务部工作的男士警告他，有两辆遮住车牌的汽车正在跟踪他。
土赫提说：那一刻深深影响了我的作息。从此以后，即使稍花时间，我每天都会选择不同路线到办公室，并选择不同路线回家。
今年四月，土赫提的三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遭到黑客攻击。他向加拿大皇家骑警（RCMP）和多伦多大学公民实验室（Citizen Lab）报告后，他得知攻击源于中国。
土赫提说，许多生活在加拿大的维吾尔人，不但与中国的家人断绝联系，也不敢轻率去部分国家旅行，因为担心中国会利用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让地方当局逮捕他们并将他们引渡回中国。
加国公民前往乌兹别克斯坦被送中
维吾尔族维权人士塞利尔（Huseyin Celil）19年前，就在前往乌兹别克斯坦探亲时被捕，并被移交给中国当局，后者拒绝承认他的加拿大国籍。他在中国受审及定罪，人权组织称，这是莫须有的恐怖主义指控。
塞西尔究竟是生是死，至今仍然无从稽考。
加拿大籍维吾尔族维权人士塞利尔（Huseyin Celil）19年前被交给中国当局后，至今生死未卜。 Avec l'autorisation de la famille de Huseyin Celil
国会议员和候选人也无倖免
中国曾对国会议员包括保守党的庄文浩（Michael Chong）和新民主党的关慧贞（Jenny Kwan）进行攻击，但最近最受关注的一次攻击，正是联邦大选中多伦多地区的候选人郑敬基。
这位在香港倡导民主的候选人，去年12月被香港警方悬赏100万港元（约17.7万加元），指他涉嫌违反国家安全。
联邦大选中多伦多地区保守党候选人郑敬基因支持香港民主活动，被香港警方悬红100万港元通缉。 Facebook de Joe Tay
加拿大政府的选举安全和情报威胁特别工作组（SITE）报告称，在竞选期间，中文社交媒体平台上出现了跨国打压行动。行动放大郑敬基的通缉及悬红帖文，并压制中国国内平台上的搜索结果。
特别工作组写道，这并非单一一起参与度很高的事件，而是在多个平台上一系列蓄意和持续的活动，涉及的平台包括Facebook、微信、TikTok、小红书和抖音，都是加拿大华人活跃的平台。最后警方甚至建议郑敬基停止挨家挨户的竞选活动，以保障自身安全。
而在联邦大选结束后不久，郑敬基的表弟及表弟妇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郑敬基的案件。
郑敬基拒绝受访，只在一条短信中写道：我还需要更长时间来思考很多事情。
中共非常非常成功地控制了整个加拿大华人社区
曾为郑敬基助选、在多伦多领导一个民主团体的余休（译自 Hugh Yu）表示，他的成员多不愿意接受采访，也不愿意公然参加他的组织。他说几乎所有参加者在中国的家人，都会因为参加者公开反对中国政府，而在工作或退休金事宜上受到威胁。
他又说，当其组织在多伦多市政厅或中领馆举行支持民主的示威活动时，总会受到监视，被人拍照和录像。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中共非常非常成功地控制了整个加拿大华人社区。
曾游说加拿大设立外国代理人注册的港加联前主席冯玉兰，也接到过要她停止干涉香港和中国事务的电话警告；谷歌又曾通知她有国家级黑客试图侵入她电脑系统。
怀柔无效再高压
康明凯解释指，中国试图影响外界对它的看法。如果影响无效，就会采取跨国镇压。
他指中国政府若非激励人支持中国，就是审查、压制和胁迫潜在的批评者和异见者，让他们噤声：这就是镇压的一部分。
康明凯说，中共倾向于更针对海外华人，因为在中国有亲戚的人，往往更易恐吓；而且他们身处的圈子，有很多人对中共友好。再者，警方或情报机构也更难从这些社区了解情况。
康明凯还观察到，中共的手法变得越加咄咄逼人。
以前中国的代理人可能会因为担心负面后果，而相对较不愿意采取更强硬或胁迫性的手段；但随着中国变得越来越强大，它对所做的事情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引自 亚洲问题专家康明凯（Michael Kovrig）
前CSIS官员斯坦顿（Stanton）说，以前中国可能会试图将异见者带回中国，而现在的监视和策略则更加复杂。
他们可能会接近目标在中国的家人，先是一个隐晦的信息，然后就变得严重，他们在加拿大的亲戚正在进行反国家活动....，也许有人会在中国丢掉工作，以便向加拿大的那个人传达一个信息，即他们不能畅所欲言。
斯坦顿希望能就跨国镇压进行公开调查，他说政府需要采取更有力的方法来回应。
如果社区的人不愿意站出来谈论，问题就永远无法处理。他说，社区中人对这问题缄默不语，是因为看到加拿大似乎从未采取任何行动。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发言人刘鹏宇向ICIJ回应指，从没有越界针对所谓异见人士和海外华人。
'跨国打压'的说法毫无根据，是少数国家和组织捏造出来诋毁中国的。
引自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发言人刘鹏宇
他又指香港、西藏和维吾尔人相关事务完全是中国的内政。中方坚决反对把人权问题政治化、工具化、武器化，坚决反对以人权为借口进行外来干涉。
勿轻视为族群社区内斗
最近撰写了一本关于中国干涉加拿大社会的书《Under Siege》（围困之下）的安大略理工大学教授莫利纳罗（Dennis Molinaro）认为，有时外界会认为这只是社区内的内斗，其实不然。
这是一个恶意的国家针对加拿大境内的加拿大公民。这些公民是加拿大的一部分，他们不应被忽视。
虽然直接攻击和拨打威胁电话等行为，仅限于加拿大华人社区中较活跃成员，但冯玉兰说，跨国镇压对整个华人社区产生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影响。在中国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成语，叫做杀鸡儆猴。
港加联（Canada-Hong Kong Link）前主席冯玉兰说，跨国镇压对整个华人社区产生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影响。 John Sandeman /CBC
她说政府推迟实施C-70法案，尤如给外国特工开绿灯，让他们继续在加拿大境内活动而无后顾之忧。
公共安全部长阿南达桑加里（Gary Anandasangaree）的办公室尚未回应CBC的采访。部门发言人称，政府一直在积极应对跨国镇压，而执行C-70法案还需要采取几个步骤。
但土赫提和余休等人表示，在加拿大的安全感已在下降。
而张尧则表示会继续发声，哪怕是激怒中国。
加拿大最后一定会保护我不受中国政府的伤害。我坚信这一点。
英文报道 （新窗口）
Elizabeth Thompson et Aloysius Wong de CBC News,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Adaptation en chinois par Donna Chan.
RCI 2025.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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