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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大围城●专访】16岁生还少女忆逃亡经过 临走崩溃哭跪手足 内疚做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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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工大学上周日被警察封锁围攻,逾千人被困。翌日清晨,留守的16岁少女A与手足举头望天,似乎看见一颗流星,众人笑说:「有救星嚟到啦!」不久,速龙强攻校园,催泪弹爆破巨响不断,A惊恐症发作,边哭边全身发抖。被困两天,逃脱不果,A几经挣扎跟随中学校长离开理大。她自责是逃兵,临行前向手足下跪痛哭,「我会内疚一世」。

记者 周婷

11月14日,星期四。随着中文大学局势转趋平静,A离开中大,到理大帮忙准备物资,初时留守人数比较多,她在理大和家之间来来回回。

11月17日,星期日。警察突然封校,留守者开始担忧,纷纷想方法逃脱。A说,哨兵通报警察在不同位置布防,还有水炮车、装甲车。留守者很紧张,她主要在理大A Core附近戒备,「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唔想有任何伤亡」。A在理大遇过最年幼的留守者读小六,家长在「守护孩子」成员陪同下在A Core等待,小六生则在漆咸道南十字路口交界守着,「家长好担心,但(A)知道自己冇办法叫小朋友离开,所以都系睇住佢。」

11月18日,星期一。清晨6时许,速龙首次攻入理大,爆发大型冲突,催泪弹、布袋弹不断,「我哋以为系由漆咸道南射过嚟,点知系由博物馆度高处向住A Core发射……我好惊被射中,或者会死。」A虽侥倖避过速龙,但惊恐症来袭,「我好惊,成个人震晒」。

警察一轮强攻过后,理大校园短暂平静,A稍事休息后晕眩,突然感到绝望。她本身有抑郁症,需要长期服药,但没想过会被困,身上没有足够药物,「当时觉得好多方法都走唔到,继续留喺理大,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这是她第二次惊恐症发作。「冲突之后,尤其系女仔,喊得好紧要。」绝望之时,A与一样害怕的新相识手足互相安慰,边哭边说:「一定出得返去!」

绝望的两天,A身心煎熬,加起来只睡了1、2小时,几乎没有进食。她用过不同方法逃生近10次:爬渠、游绳、行路轨、穿草丛,统统试过但失败。所有人视游绳为最后逃生希望,「因为个位置比较易上家长车,(留守者)都让畀女仔走先,我都有排队,但下一个到我游落去时,警察开始不断放催泪弹……事后知道,我前几个女仔都拉咗……每次(逃走)都系五十五十,每次都好似有希望,但最后系失落」。

星期一晚上,A的手机不断传来朋友鼓励:「加油,顶住」,又收到一张又一张弥敦道站满人的相片,「油麻地人踩人,有人畀催泪弹射中,但佢哋都尝试攻入理大救我哋,用十年(判囚代价)嚟救我呢啲懦夫,(就算)我出到嚟,但佢哋就畀人拉,其实我值唔值得畀佢哋帮?」

11月19日,星期二。一批中学校长连同教育界议员叶建源入理大营救18岁以下青少年,离开者无须即时拘捕,但要登记身份,警方保留追究权利。A凌晨跟随中学校长离开理大,这个决定教她内疚至今。A一直视此离开方式为最差方案,她不想成为逃兵,「可能我自己唔够叻,我好废,因为我情绪好唔稳定,好辛苦,先决定用呢个方法出嚟。」

「我好记得跟校长要经A Core出嚟,当见到其他手足戴晒gear同猪咀,有救星嚟嗰时就可以冲出去,我企咗喺度,甚至跪低咗,同佢哋讲对唔住。我话我唔配做佢哋嘅手足,因为我用一个咁羞耻方法去离开。」一名不相识的手足见A哭得厉害,抱着她说:「保命更加紧要,如果你真系捱唔住,不如你出去先啦。」

11月25日,星期一。A「重获自由」第7天,接受《苹果》访问。当天理大尚有十数名留守者,每当A看到此情此景,例如被困手足用灯砌成「SOS」字样,都会崩溃痛哭;她最想跟留到最后的手足说对不起,「我好无力,我好内疚。」这几天,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理大外围,想跟他们近一些,「我好想入去救佢哋,但我冇方法,无力感令我痛苦,亦令我更憎恨政府,点解一条逃生路线都唔畀佢哋?」

A一辈子无法忘记理大一役,「如果我冇抑郁症,我一定会留低陪住手足」。心理创伤挥之不去,「食嘢唔系好有胃口,理大手足都系食紧面包,自己点可以食一餐好?总之做每件事都觉得对唔住入面嘅手足。」以往可在漆黑中安静入睡的A变得怕黑,「凌晨(速龙)突袭系一个好黑嘅环境,好似有恐布份子冲入嚟,所以我依家点都要留一盏灯。」

很多人劝A离开香港、到外国升学,「但系呢班手足,令我唔想离开呢个地方,我成日讲『Freedom is not free』,喺极权国家就系要付出代价。」她希望将伤痛化为动力,「好似德国柏林围墙,啲人都唔会知有日会推翻,香港人都唔会知,可能听日就会推翻高墙,条路可能好漫长,我哋都唔知几时可以完,但系我相信会有呢一日发生,因为香港人好清楚自己守护紧乜嘢。」

苹果日报 2019.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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