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审判维权律师：恐惧政治的胜利？

从字面上来说，中国的宪法是保护公民合法权益的。

个人或国家为眼前的好处而危及自己的长远利益，这样的悲剧在人类历史上比比皆是。这一周以来中国对维权律师的审判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悲剧。

今天的世界充满了恐怖威胁和戏剧性的事件，因此中国天津法院的审判在国内外都很少有人关注。只有中国问题观察家和人权活动人士才会惊讶地注意到，这个自称依法治国的强大国家逮捕一群律师，不允许家属探望，不允许与辩护律师见面，并在关押一年后才审判，而这些审判的标准也根本配不上中国的大国地位。请不要以为我写这篇文章是要攻击中国。我已经在中国断断续续住了30年，我称赞中国在这期间取得的巨大成就。但是，这次的天津审判只能说是一场骗局，与中国的伟大文明不相匹配，也不符合中国的长远利益。中国公民乃至全世界都应该关注这些审判。当中国最勇敢、最有冲劲的律师被侮辱、威胁、污蔑和关押，谁还会去帮助喝毒奶中毒的儿童，被控分裂罪的少数民族学者，抗议性骚扰的女权主义者，以及被黑帮毒打致残的公民？


王宇律师的下落至今仍不清楚。

星期一就传出去年被捕的王宇律师“获释”的消息。这位曾充满激情地捍卫弱势群体权益的女律师对中国媒体说：“我感受到了中国司法文明和人性关怀。”王宇承认自己攻击抹黑中国政府，为接受外媒采访表示惭愧和后悔，并表示不接受国外组织向她颁发的国际人权奖。可是，当一个被关押的人重新出现时，不是被家人、朋友和辩护律师簇拥，而只是对政府控制的媒体记者宣读一份声明。这是真的“释放”吗?当然，王宇说这些话，或许真的是出自内心。但是，在她真正获得自由之前，我们无从知道。王宇的声明只是开始。其后，这场奥威尔式的戏码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星期二，维权人士翟岩民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曾试图挑起“颜色革命”，表示悔过，并因此获得缓刑。星期三，家庭教会长老胡石根在法庭上表示“认罪悔罪”，但仍以“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半。星期四，北京锋锐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周世锋被判有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星期五，基督教活动人士勾洪国也被判涉嫌颠覆国家政权，被判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对中国政府来说，举行这些审判有两个目的。一是要恐吓中国的人权活动人士，警告他们，如果任何人胆敢将法律置于党的政治利益之上，就必然遭到共产党的无情镇压。二是要把所有异见人士描绘成受外国敌对势力操纵的叛徒，把他们的活动都说成美国主导的反华阴谋的一部分。中国共青团本周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一段视频，其中突出显示了美国外交官在天津法院外的镜头。视频警告中国网民，西方的反华阴谋已经进行了多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在社交媒体发布的一段视频，将美国国旗、叙利亚内战和香港民主活动人士黄之锋的镜头穿插放映，把黄之锋描绘成美国支持的港独支持者，并指控美国阴谋把中国变成下一个叙利亚。视频说:“藏独、疆独、港独、台独，以及异见领袖、死磕律师等西方势力代理人，正不择手段地破坏着中国国内的稳定与和谐。在这些事件背后，我们时常可以窥见星条旗幽深的影子。”


8月1日，勾洪国的妻子（中）和被囚律师王全璋的妻子（左）在法庭外抗议。

共产党用这样的论调激起中国民众的爱国热情，以及对近代西方国家侵略中国的义愤，并警告他们，如果没有共产党，西方会再次侵略中国。很多中国人确实相信这种论调。这使共产党得以利用民族主义笼络人心。但是，尽管共产党能够在短期内用这种方法维持民众支持，并威慑不安分的律师群体，但长期的成本将非常高昂。
这一周以来在天津受审的律师不是外国势力的代理人。他们帮助的是社会上最弱势的群体，他们是尽心尽力服务社会的公仆。有些律师在法庭内外的维权活动可能超出了共产党能够容忍的限度。如果他们因此而获罪，那么共产党就应该照实说明处罚他们的真实原因。但共产党却伪称这是正义的胜利，强调审判是公正的，认罪不是被迫的，司法程序是透明的，是向国际媒体开放的。
这些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其厚颜无耻的程度可笑而又可怕。
中国很多事做得很好，但也有些事做得不那么好。问题是，中国民众认为哪些事更重要，他们的看法是否随时间而改变，中国的制度能否适应这些变化。
我认为，从长远来看，宪法规定的公民权利对中国将越来越重要。把敢于提出这些权利的公民都说成是美国的代理人，这是在侮辱中国民众的智力，也不可能符合中国的长期利益。同时，这样做非常不道德。


有些人通过认罪来获得轻判，但胡石根认罪之后仍然被判7年6个月。

从战略上来讲，激化与美国在意识形态上的冲突也不见得是明智之举。推广民主制度确实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一部分，但讽刺的是，美国并没有花很多力气推进中国民主化。
历届美国政府都邀请中国重返国际社会，希望中国参与全球化趋势并从中获益，同时接受中国维持其国内政治制度。当中国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崛起到足以和美国抗衡的地步时，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抱怨，美国扶持了一个与美国价值观格格不入的危险的战略对手。中国政府要把美国描绘成中国的敌人，那只会强化中国威胁论，激化双方的民族主义，使双方之间的猜忌进一步加深。
我想问天津检方，如果美国的非政府组织是美国政府反华阴谋的一部分，那么出资在纽约时代广场播放中国宣传片，在世界各地孔子学院教授中国文化，或资助其他推广中国软实力项目的中国机构又是什么呢？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年代，谁能知道我们的世界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样的新挑战？
为了中国公民的尊严与安全，也为了中国和世界的未来，一个有责任感的中国政府应该褒扬那些保护弱势群体的人，而不是关押他们；应该减弱与西方在意识形态上的敌对状态，而不是煽动仇恨。
BBC中国总编辑 凯瑞 2016.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