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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兴起与现代奇里斯马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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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鹅今年第二次飞起,继英国公投退欧后,特朗普赢得美国大选。
这一届美国大选画风变化颇多。最初随着杰布•布什宣布参选,大家预想这是一场布什家族对阵克林顿家族的王朝政治美国版。谁想美国房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俗称川普)作为局外人杀入,起初被认为只是插科打诨,随着他一路人气走高,拿下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再到成功赢得竞选,从陪跑玩票笑到最后,戏谑间改变历史。
历史没有如果,但是或许过了若干年,历史学家会反思“未能发生的历史”,2016年如果英国没有退欧,如果特普朗没有赢得选举,世界将会如何。但是今天还不是末日,只是一个变化时代的开端而已。如今更应该思考,特朗普兴起的时代土壤,正如昨天我在公号《徐瑾经济人》上所写,“川普旋风”击中了美国的痛点,而痛点正是在于不平等。
回看2008年,金融危机击碎全球经济繁荣,事后的处理虽然避免了大规模萧条,但经济的缓慢恢复导致多数发达国家收入水平迟迟没有回复到危机之前,不仅2015年美国家庭收入中位数仍低于2007年,而且据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家研究,2012年最富裕的那1%家庭占据了美国全部财富的42%,这一比例高于欧洲与中国。
不平等加剧是金融危机后的全球景观,对比美国金字塔尖的1%人群被大众认为从经济恢复中拿走最多好处,中国等新兴国家则在大规模刺激之后进入资产泡沫,共同点都是财富分配的不平等进一步上升。经济缓慢恢复,导致就业普遍萎靡,中产阶级荷包缩水,民粹主义重新抬头,而政府也更多转向保守,这使得极左和极右重新兴起。社会、政治与经济问题日益纠结为一体,公共债务的飙升、选民人数的老龄化、社会观点极端化的抬头,已经在日本等国出现,这一次终于在美国集中爆发。
从大时代角度审视,我们可能正处在全球化的断层线上。今天的情况,政治层面多少令人想到一战前的欧洲,承平日久而期待什么事发生,经济层面则类似二战之前,大萧条重创经济,中产阶级的贫困化成为社会不安的起源,共同点都在于大家对于现状的不满。
和投票结果一样,对于选举结果的主流看法也趋于极端化。一种观点认为特朗普上位,结果不可想象,甚至是民主制度的末路,惊呼为美国最后一任总统;另一种观点则颇为淡定,认为选谁都一样,在美国现有三权分立结构之下,特朗普即使上台,在宪法约束之下,也无法如何。
这两种观点都部分正确,但也典型体现人们在剧变来临之前的普遍心态,过分惊恐,或过分麻木。
首先,对比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政策,至少从经济角度而言,特朗普并没有多不靠谱;其次,而美国法治的框架之下,美国总统在国内确实面临诸多约束;第三,对中国等国最重要的是,不论美国总统在国内收到何等约束,其在海外的影响仍旧巨大,即使美国衰落的呼声日复一日,但美国仍旧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帝国。无论是否愿意,我们的时代本质上多少可以称之为美国治下的和平。而特朗普的本次上位,其实不仅揭示了美国社会的分裂,也预示了全球新时代的来临。
以中国为例,美国大选也成为各界最为热闹的话题。现在不少国内媒体也有前线报道,共和党集会有不少现场报道,文章往往聚焦党魁的一呼百应,多少渲染现场氛围的不正常甚至癫狂。如果只是这样的群体支持,特朗普何以走到今天?我们常常说眼见为实,然而我们看到的,往往是我们希望看到以及愿意看到的,而应该看到的往往视而不见,因此往往即使人在现场,也未能走出自身观念的局限。笔者推荐何伟在《纽约客》的一篇报道,细腻地写出了共和党集会中集体热心和个人理性的微妙集合,正是一些看起来温和理性的普通人群构成了“川普”粉丝的集合。
特普朗的应运而生,既表现为民众对于民主党过去执政的评分不高,又体现了魅力型权威在现代社会的复兴,可谓对于主流政治经济体系历次不满的集中大爆发。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将统治合法性来源分为三种类型,首先是传统型,古代社会的长子继承制,比如王室;其次是奇里斯马型(charisma),也就是个人魅力型,比如各种极权领袖;最后是法理型,指的是现代社会中由选举程序而确定的权威,典型如美国总统。
如今情况之下,特朗普可谓在法理型中诞生的怪诞奇里斯马。特郎普的口号是让美国重新伟大,他的演讲颇具煽动性,专家分析听众往往感到与他一起强大的共振,这与一般政客的刻板演讲不可同日而语。这位皇后区起家的大亨,虽然总被批判语言直白不爱阅读,但是他对于电视媒体的精湛经验,使得他重新塑造了电视辩论、竞选宣传等竞选底线。他作为亿万富翁,却以人民的偶像自居,以中下层白人利益代言人起家,在粉丝心中甚至以战士的姿态挑战了主流,最终得到认可。
这对于中国并不陌生,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创投IP热。所谓IP,即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在流行中更多表示有人格特质或者个人媒体的人或者物品甚至社群。正是IP的出现,将偶像的代入感与粉丝的参与感在互联网时代放大,IP的特征即被朋友总结为“无脑买”,如果还不熟悉,想想万千少女为韩流明星一场演唱会的日夜守候。
中国IP经济学和美国大选有什么关系?看似是商业和政治的分别,其内涵却存在一致性。在中国,粉丝的能量更多作为消费存在,而在美国,特朗普则将个人魅力从电视投射到政坛。早在年初,我就在《徐瑾经济人》等社交媒体上评价特朗普才是真正的超级大IP。多少令人深思的是,中国华人,即使是受过教育的高知群体,不少对川普表示热情。抛开一些人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这一方面源自华人传统上更支持共和党理念,另一方面也多少揭示,部分华人对于权威心态的认同。
也正因此,这一次美国大选,也是少数中国微信圈针锋相对的国际话题,甚至不少人会为支持谁而辩论不休,代入感十足。这种关注在各种扭曲信息与焦虑心态作用下,不无失焦之处。正如我所在经济人读书群群友表示,国人常是凭借国内政治中得来的经验去判断美国政治,其结果就像一个笑话里,农民以为皇帝的生活就是吃很多饭。
退一步说,即使特朗普这次失败,对他也是成功,也足以进入历史。至于希拉里,无论成败,这次选举几乎倾其所有。选举中期,我曾经和个别美国普通人私下聊过,无论支持哪位,随着竞选宣传日益激烈,大家多少对政治表示不同程度的灰心。两位除了政策分歧之外,多数人认为两人共通点都是不那么讨人喜欢。希拉里的成功和失败都在于太像传统政客,以至于她作为合格总统竞选人的资格反而成为绊脚石,而特朗普的优点和缺点都是不太像传统政客,甚至厌恶者视为缺点之处却总被支持者以为是优点。
特朗普的成功,算是给各路精英上了一课。政治学家福山以及FT的马丁•沃尔夫等意见领袖,对于“川普上位”的民意操纵以及民粹旋风都做了不少点评。要点在于,即使精英不喜欢特朗普,即使他上台之后并没有能力兑现其诺言,但他走到今天已经是他的成功,更是其背后代表的思潮的成功。变化已经发生,主流精英应该多聆听普通大众的不满。政治冷感与孤立主义合力之下,昔日的政府、媒体、民众权力结构正在重构,既定体系如果不革新将失去吸引力,而正是这股力量导致了特朗普的胜出,类似情况其实在欧洲以及亚洲已经陆续出现,只是影响并没有美国那么明显而已。
今日市场各种波动,黄金大涨,然后美元以及各国股市都大跌。乱世黄金的预言再度印证,欢迎来到一个动荡的新世界。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近期出版《有时》、《印钞者》。微信公号《徐瑾经济人》(econhomo)
FT 中文网 2016.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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